【心與心的對話】蕭蕭序讀大學時，隨南懷瑾老師修習「禪宗概要」，上課方式生意盎然，老師的言語忽然東、忽然西，飄飄如西天雲彩，不可捉摸，卻彷彿又有引人思索的光影，在一閃一爍間。 －那會是什麼呢？我喜歡哲學的邏輯思考，心理學的科學研判，沈迷於周易的二儀與萬象之間，任神遨遊在莊子恍兮惚兮的寓言裡。不過，我更喜歡有「人」在其中的生活哲學的論辯，譬如莊子與惠施的爭論，不就充滿了思理與情趣嗎？莊子說：魚兒水中游，是多麼的快樂！惠施說：你又不是魚，怎麼會知道魚的快樂？莊子說：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惠施說：對呀！我不是你，所以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魚的快樂。你也不是魚，所以，當然你不能知道魚是不是快樂。莊子說：我們從頭來，剛才你說「你怎麼知道魚的快樂」，就表示你知道我知道魚的快樂，所以，我在橋上當然也可以知道魚的快樂呀！在這樣往復的言辯中，你是靠近莊周多一些，還是贊成惠施多一些？你愛莊周的直覺，還是喜歡惠施的理性質疑？在心與心的對話中，我們可以是那第三顆心，也加入我們的思維和言語。一如在莊子與惠施之間，我們思索。禪宗的故事裡，也充滿許多這樣的「機鋒」，就像行走在懸崖的邊緣，可能粉身碎骨，也可能在廓然無際的原野上飄起淡淡的馨香。禪之機，有時是邏輯的思維，有時卻是非邏輯的思維；有時正經，有時癲狂；有時語，有時默；有時處，有時動。 我喜歡左右碰觸這樣的機鋒，在心與心的對話中，找尋屬於自己的話語。禪宗六祖慧能，受法辭五祖以後，到達南海，在法性寺，聽見兩個和尚為風吹幡動而爭辯，一個說是風動，一個說是幡動，往復酬答，曾未契理，這時，六祖說：「直以風幡非動，動自心耳。」止息了一場對論。在兩個和尚的心與心的對話中，慧能禪師是那第三顆心。不過，看見風吹幡動，到底是「風動」，「幡動」，還是「仁者心動」？我們不是也可以成為第四顆心去思考，去對話嗎？你的心與她的心對話，我的心與古人的心對話。禪心與道心對話，天心與人心對話。在心與心的對話裡，我們找到自己，找到寧靜，找到生命的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