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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光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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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六抽小櫃》作者睽違七年又一感動之作!! 這些物經由工匠之手,歷經歲月掏洗,形制雋永依舊; 百年來被人疼惜使用、摩娑而保存至今, 能夠有它們陪自己慢慢地老去,這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事。   王傑 知名畫家 吳卡密 舊香居店主 周奕成 大稻埕國際藝術節發起人 胡淑雯 作家 凌宗魁 國立臺灣博物館規畫師 葉家宏 鳥飛古物店店主 駱以軍 作家………………真摯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序) ▍這個空間,不是百年古厝, 亦非陰暗窄仄將老物堆疊難以拾出器物的販仔庫藏, 是被民具雜器所圍繞而生活,取之用之, 既日常又靈光滿室的魔幻之地。   六個年頭過去,幾乎難以想像還能再納入其他老靈魂的空間,竟又多出數十件家私且適切地各安其位:從日本時代的台灣,橫跨至同時空另一端的法國、美國與英國,從三人座戲院椅、玻璃煤油燈、檜木醫生椅、牙科椅、剉冰機等,到難覓價高或絕跡的各式老燈(像是夾燈、立燈、車庫立燈、烤漆廠工作燈、探照燈)、鯨魚尾工作椅、立柱式轉盤電話、書籍裝幀機……果然,空間是軟的。   繼《祖父的六抽小櫃》以說書講古方式,道出民藝器物百年來在這塊土地上的生活軌跡,續作《發光的房間》特意收錄與同時代造形簡單雋永的歐美老燈;因為過去台灣人生活裡最輕忽燈,祖輩時代大抵只有牛奶燈與盤燈,然而燈與照明卻是一個愈來愈被室內裝潢重視的部分,從近年來復古工業風咖啡館的興盛可見一番。是以本書第一部即介紹造形簡單雋永,僅由圓、直線、弧等幾何形狀組成的各種老燈,第二、三部則是介紹台灣和西方混搭的民藝,全書內容剛好夾在後工業與台灣民藝的兩個區塊交集處,懷舊卻也實用,描繪了器物之用與美的結合,細數各式形、質、色,也是一本對老東西有感情之人與民藝雜器相遇的歷程與故事。   ──   我無比希望能從牠的眼裡穿透時光,   回到百年之前的那個市集裡。   那是一個陽光好澄澈的早晨喲!小魚或許會這麼說。 那個人從遠方走來,手裡提著剛買的新鮮蔬果,停在有小魚瓷盤的攤子前,雙眼定定地與小魚交會。攤子上的東西不多,有水潤的胭脂紅蝦子盤,可能還有許多粗釉燒製的陶碗、豬油甕與醬菜缸。那人想像了小魚出現在家裡餐桌上的景緻,很快地掏出幾枚銅錢買下小魚。 當時,我想像,如果窺視的覘孔可以由這只小魚盤往外推軌而出,那麼不遠處可能安放著家裡的某一座仔店櫥,店主人正由板凳起身,拉開玻璃櫃門想取出一盒日本進口的仁丹。視線再往外推出一圈,一個醫生從他坐著的醫生椅中站起來,提起沉手的皮製醫生包確認裡面的止瀉神藥正露丸,準備出診。幾分鐘後,一只咧嘴露牙的劍獅從高懸於醫生館門口的角度,看到醫生騎著腳踏車飛快離開家門;同一時間,在更遠處的媽祖廟裡,家裡的兩憨番木雕安靜地俯視著一群群虔誠祝禱的男女,這是他倆的日常風景;在台灣中部的著名巨宅裡,一個少女躺在八腳眠床上,由肖楠木製的窗櫺往外看。請雙眼盡量睜大一點,如果可能的話,在同時間的美國,O.C. White在不同的工廠裡一盞一盞地被點亮,光暈圈籠著生產線上的勞工;在最起初的跨國旅行中,厚重無比的皮製行李箱一只只地被裝入蒸氣推動的巨型輪船中往來於各大洲。 這些在人間誕生逾百年的物,遠在我們出生之前許久便生存於世,與我們的先人相處,日日陪伴,然後歷經時間的考驗摧折,當年使用它們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然而它們倖存下來,「只有我一人逃脫,來報信給你」。 主人亡故之後物四散飛去,或棄絕,或焚毀,或拆散折損為木料廢鐵,不再有疼惜者的庇護,世界飛灰煙滅不復存在。 人世崩頽已歷數十劫,但我們毫不知情。一座木櫃、一只瓷盤、一張長凳、醫生椅或露齒微笑的劍獅,從滅絕中僥倖存活下來,從此躲在無有陽光的某一豬圈裡,窩藏在被遺忘的老屋一角,或是改頭換面,屈辱而殘破地被胡亂糟蹋。 沒有人疼惜,亦不再有人傷心。 在時間的不同疊層裡蟄居,在世間一隅靜好地跟著某人一過數十載,這些人與物的因緣總是如此慎重,貼近生命本身。像是以隱跡墨水寫就的風俗史,或者,更像是無人書寫的游俠列傳,江湖相忘。 時光逝去,而且還將不斷逝去,如果沒有深深銘刻著不同人世軌跡的這些老物,過去的人事也就永遠死去了。 只有物記得我們,它們因沾染塵世的人煙而有靈魂。(摘自作者序)

《祖父的六抽小櫃》作者睽違七年又一感動之作!! 這些物經由工匠之手,歷經歲月掏洗,形制雋永依舊; 百年來被人疼惜使用、摩娑而保存至今, 能夠有它們陪自己慢慢地老去,這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事。   王傑 知名畫家 吳卡密 舊香居店主 周奕成 大稻埕國際藝術節發起人 胡淑雯 作家 凌宗魁 國立臺灣博物館規畫師 葉家宏 鳥飛古物店店主 駱以軍 作家………………真摯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序) ▍這個空間,不是百年古厝, 亦非陰暗窄仄將老物堆疊難以拾出器物的販仔庫藏, 是被民具雜器所圍繞而生活,取之用之, 既日常又靈光滿室的魔幻之地。   六個年頭過去,幾乎難以想像還能再納入其他老靈魂的空間,竟又多出數十件家私且適切地各安其位:從日本時代的台灣,橫跨至同時空另一端的法國、美國與英國,從三人座戲院椅、玻璃煤油燈、檜木醫生椅、牙科椅、剉冰機等,到難覓價高或絕跡的各式老燈(像是夾燈、立燈、車庫立燈、烤漆廠工作燈、探照燈)、鯨魚尾工作椅、立柱式轉盤電話、書籍裝幀機……果然,空間是軟的。   繼《祖父的六抽小櫃》以說書講古方式,道出民藝器物百年來在這塊土地上的生活軌跡,續作《發光的房間》特意收錄與同時代造形簡單雋永的歐美老燈;因為過去台灣人生活裡最輕忽燈,祖輩時代大抵只有牛奶燈與盤燈,然而燈與照明卻是一個愈來愈被室內裝潢重視的部分,從近年來復古工業風咖啡館的興盛可見一番。是以本書第一部即介紹造形簡單雋永,僅由圓、直線、弧等幾何形狀組成的各種老燈,第二、三部則是介紹台灣和西方混搭的民藝,全書內容剛好夾在後工業與台灣民藝的兩個區塊交集處,懷舊卻也實用,描繪了器物之用與美的結合,細數各式形、質、色,也是一本對老東西有感情之人與民藝雜器相遇的歷程與故事。   ──   我無比希望能從牠的眼裡穿透時光,   回到百年之前的那個市集裡。   那是一個陽光好澄澈的早晨喲!小魚或許會這麼說。 那個人從遠方走來,手裡提著剛買的新鮮蔬果,停在有小魚瓷盤的攤子前,雙眼定定地與小魚交會。攤子上的東西不多,有水潤的胭脂紅蝦子盤,可能還有許多粗釉燒製的陶碗、豬油甕與醬菜缸。那人想像了小魚出現在家裡餐桌上的景緻,很快地掏出幾枚銅錢買下小魚。 當時,我想像,如果窺視的覘孔可以由這只小魚盤往外推軌而出,那麼不遠處可能安放著家裡的某一座仔店櫥,店主人正由板凳起身,拉開玻璃櫃門想取出一盒日本進口的仁丹。視線再往外推出一圈,一個醫生從他坐著的醫生椅中站起來,提起沉手的皮製醫生包確認裡面的止瀉神藥正露丸,準備出診。幾分鐘後,一只咧嘴露牙的劍獅從高懸於醫生館門口的角度,看到醫生騎著腳踏車飛快離開家門;同一時間,在更遠處的媽祖廟裡,家裡的兩憨番木雕安靜地俯視著一群群虔誠祝禱的男女,這是他倆的日常風景;在台灣中部的著名巨宅裡,一個少女躺在八腳眠床上,由肖楠木製的窗櫺往外看。請雙眼盡量睜大一點,如果可能的話,在同時間的美國,O.C. White在不同的工廠裡一盞一盞地被點亮,光暈圈籠著生產線上的勞工;在最起初的跨國旅行中,厚重無比的皮製行李箱一只只地被裝入蒸氣推動的巨型輪船中往來於各大洲。 這些在人間誕生逾百年的物,遠在我們出生之前許久便生存於世,與我們的先人相處,日日陪伴,然後歷經時間的考驗摧折,當年使用它們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人世,然而它們倖存下來,「只有我一人逃脫,來報信給你」。 主人亡故之後物四散飛去,或棄絕,或焚毀,或拆散折損為木料廢鐵,不再有疼惜者的庇護,世界飛灰煙滅不復存在。 人世崩頽已歷數十劫,但我們毫不知情。一座木櫃、一只瓷盤、一張長凳、醫生椅或露齒微笑的劍獅,從滅絕中僥倖存活下來,從此躲在無有陽光的某一豬圈裡,窩藏在被遺忘的老屋一角,或是改頭換面,屈辱而殘破地被胡亂糟蹋。 沒有人疼惜,亦不再有人傷心。 在時間的不同疊層裡蟄居,在世間一隅靜好地跟著某人一過數十載,這些人與物的因緣總是如此慎重,貼近生命本身。像是以隱跡墨水寫就的風俗史,或者,更像是無人書寫的游俠列傳,江湖相忘。 時光逝去,而且還將不斷逝去,如果沒有深深銘刻著不同人世軌跡的這些老物,過去的人事也就永遠死去了。 只有物記得我們,它們因沾染塵世的人煙而有靈魂。(摘自作者序) 一九六八年生,嘉義人。 巴黎第八大學哲學場域與轉型研究所博士,研究文學、藝術與當代法國思想,曾獲《中央日報》海外小說獎。旅居法國十年,返台後鍾情古老的物件,嘗試重新尋獲台灣生活的美好質地。現任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藝術跨域研究所教授兼院長。 著有《分裂分析傅柯》、《祖父的六抽小櫃:與台灣老東西相處的真實感動》、《書寫與影像:法國思想,在地實踐》、《虛構集:哲學工作筆記》,譯有《德勒茲論傅柯》、《消失的美學》、《德勒茲─存有的喧囂》、《傅柯考》(合譯)等書。 自序:物記得我們 第一部 老燈考 ●老燈不死 1玻璃煤油燈 2錫油燈 3法國Gras老燈 4法國Jielde老燈 5法國Sanfil壁燈 6法國Desvil車庫立燈 7法國Lumina桌燈 8法國Ki-é-klair夾燈 9法國R.G. Levallois烤漆廠工作燈 10英國Mek-Elek工業壁燈 11美國Edon老燈 12美國O.C. White老燈 13美國McCrosky工作燈 14船舶探照燈與軍事測量腳架 15裝飾藝術風格檯燈  第二部  後工業之夢 ●混搭民藝 16書籍裝幀壓床 17 Blickensderfer Home打字機 18三人座戲院椅 19 Chaises Nicolle鯨魚尾工作椅 20牙科椅 21瑪德蓮蛋糕模 22剉冰機 23黃銅冰杓與吧噗 24立柱式轉盤電話 25 Peugeot Frères吧台磨豆機 26醫生包 27皮革行李箱 28鑄鐵搖搖馬 29大同立扇 第三部 重獲的時光 ●雜器之用與美 30日治仔店櫥 31毛玻璃檜木立櫃       32五屜小木櫃 33三人座膠皮沙發 34單人膠皮沙發 35檜木醫生椅 36檜木板凳 37銀餐具 38鎏金花押槌目銀壺 39銀絲鎖環零錢包與銀柄牛骨拆信刀 40玻璃控 41玻璃球浮標 42獅子與我 43肖楠木盒 44蝦盤 45五升米斗 46燈芯盒 47劍獅 48朱漆鎏金鏤空木雕   49雜物兩件          50肖楠木窗櫺 51泥塑文身王爺 52神明二事 53礦物彩憨番 ◎代後記   老東西的現代性  昂貴與便宜 囤積狂退散! 被解體的台灣老家具 收藏美學 遠行 ◎老燈不死
台灣人生活裡最輕忽的就是燈。室內總是明晃晃無有層次的亮,以前是像辦公室般大量使用日光燈管,因此在自己家裡總有一種慘白的光明。又或是房間正中天花板懸一盞開滿省電燈泡的巨大燈花,亮晃晃一室白熾毫無暗角,晨昏不分。亦或喜歡四下埋入嵌燈,讓人疲倦不已的透亮,像是活在百貨公司的櫥窗裡,一舉一動都在舞台上被燦燦照亮、煎熬,但看不見燈。燈被簡化為無所不在的明亮,成為居家光害。在過度的光照中,燈具只是為了發出強光,然後吃飯、看電視、閒聊、發呆、睡覺……都處在不知調節無有晝夜的明亮之中。殊不知日夜有時,光度的強弱漸層賦予了空間的層次與深度,房子與擺設的美須委由光線明暗襯托。不知節制的明亮使得我們喪失日夜的自然感受與空間的細緻紋理。這絕不是人定勝天,而是生命細節的棄絕,居家生活的光亮粗暴。朋友小孩來家裡作客時侷促不安,但不是因為屋子裡有重重環繞的老東西與老佛像,而是光線不夠明亮,孩子從小生活在一個夜間仍然大放光明的世界裡,不知黑暗為何物。至於孩子是否會害怕四處擺放的百年木雕古佛,大人口中陰森森的老阿嬤家具?請放心,現代小孩對這些老東西根本視而不見,一無所覺,在我費盡多年氣力蒐羅而來的整屋老東西中,唯一讓孩子眼睛一亮且立即指認的,是吸附在冰箱上的塑料小蜘蛛人,其他我珍若至寶的老家具、老佛像、老文玩、老玻璃瓶,對這小鬼一概不存在,沒有意義。商品對兒童世界觀的形塑多麼可怕可見一斑。找台灣老燈好難,吊燈勉強找得日治時期的牛奶燈與盤燈,桌燈則只有七○年代小學生寫作業的塑料檯燈,或是有點媚俗花俏的「普普風壁燈」,實在不怎麼上眼。牛奶燈造形胖大乳白,擰亮後滿室光線盈盈,像一團巨大柔和的光暈,有昔時溫馴的美感。這似乎就是關於台灣照明的想像盡頭了。如果我是寫《台灣通史》的連橫,在〈器物:照明篇〉中,大概這麼開筆:嗟呼,台灣無燈,自古皆然……於是收藏界裡曾有人很著迷於「阿等工作室」製造的黃銅立燈,在古董店與咖啡館裡見到令人驚豔,這是手工新製品;阿等早期使用鹵素燈泡燙手耗電,好不容易排隊買到一盞阿等固然雀躍,但好古者不免遺憾未有老燈可用。我們的先人重視什麼,生活講究到何種程度,我們便能從他們手中多少承繼拾掇,古董或民藝物件便是這樣來的,木作、錫器、刺繡與陶藝皆有可觀。台北在一九○五年開始有民用電力,但是關於電燈燈具的考古線索,等於零。(按:關於台灣的電力發展,可參考林炳炎所著《台灣電力株式會社研究概況》,有極詳盡的一手研究。)各地蚤市、網拍看到的電燈,除了已極稀少的日治時期牛奶燈,便是七○年代台灣經濟起飛時的各種壁燈(當時外銷歐美的MIT產品?);這些壁燈以彩色玻璃燈罩與金屬圓管曲線構成,造形花俏且色彩豔麗,有媚俗的美感。現在泛稱為「普普風」,與膠皮沙發、企業玩偶等占據收藏光譜的相同位置。近來政府的公共建設愈來愈重視夜間的燈光效果,雖然仍有許多古蹟被毫無美感的照亮了,但台灣的夜裡總算有明暗的層次,錯落有致。燈是一個空間的靈魂哪!歐洲人極重視燈,到古董店一看便知。有各種油燈、燭台、吊燈、壁燈與立燈,桌燈的數量更是如繁花盛開。房間裡一般不會只有一盞燈,而是不同燈光光源分散地烘托整個空間。門口的開關常能同時控制幾個角落的插座,進門時只需按一個開關便同時打開四處的檯燈,高低錯落的燈光溫煦也不易疲乏眼力。如此一來便不會因為只裝一盞燈而需要使用能灼瞎眼睛亮度的高熾燈泡(這樣的電燈也因此只能裝在頭頂,大家不敢輕易抬頭直視)。歐洲人屋裡的燈是屬於房客的,租房或買房時通常只留有電線或燈泡座,因為搬家時都會連同自己精心挑選的燈具一起搬走,燈具是家具的一部分。當然,對於下一個房客來說,亦有他自己相隨的燈具想要安裝。老家具是木匠手工打造,雖然製造者不會簽名,但每一件都是客製化且獨一無二的;老燈則一定是工廠大量生產掛著品牌的商品,因此不愁買不到,只是價格亦連動於全球市場,台灣的每一盞工業老燈都仰賴國外進口,價格不斐。即使人在國外,想要買一盞經典老燈(如Gras、Jielde、O.C.White……)都必須有萬元以上的心理準備。在國內,預算更數倍疊加才買得到。這些年我迷戀著二十世紀上半葉製造的各種燈具,這是電燈剛開始工業化生產並大量普及的年代,燈具的品牌還不很多,個性十足且充滿設計感,世界有一種嶄新的、明燦燦的人工的亮,留存下來的燈因此都雋永,有著世界伊始的清新能量。於是一試上癮,如蒐羅昆蟲標本或植物圖鑑般一盞盞地尋覓。歐洲老燈的燈座規格是台灣不曾見過的B22,必須加上轉換頭才能裝上現在通行的螺旋燈泡座(E27)。剛開始想買老燈時不知有轉換頭可用,簡直為此傷透腦筋。歐洲古董店老闆總是誠意滿滿地保證 B22的燈泡到處買得,對,但不是在台灣。相較之下,插頭規格與電壓的差異反而只是小事一椿。後來發現台灣有許多漁船使用B22甚至其他規格的燈泡(燈泡座的規格還真多),因此電料行多有轉換頭可買。一知道輕易可買到轉換頭後,老燈便接連新貨入荷了。每一盞老燈都已歷經一世人的生命,讓我們慢慢道來……
電力小史一八七八 工部大學校(今東京大學工學部前身)點燃電弧燈(日本第一盞電燈)。一八七九 愛迪生公開展示白熾燈燈泡。電氣工程師畢曉浦(J. D. Bishop)在上海以蒸汽發電機點燃電弧燈(中國第一盞電燈)。一八八二 愛迪生在紐約市設立發電廠。一八八八 劉銘傳以「愛迪生-霍普金森直流發電機」(Edison-Hopkinson Dynamo)供電,點亮「台灣第一盞電燈」。一八九六 日軍在金瓜石使用柴油發電機發電照明。一八九七 台灣總督府製藥所(負責提煉樟腦與生產鴉片)裝設蒸汽發電機,提供工廠夜間照明,並供應總督府、官邸、台北醫院及製藥所至總督府街燈照明。一九○三 土倉龍次郎在台北烏來建造第一座水力發電站:龜山發電所。電力經由十六.五公里長的線路供台北城內(今總統府周邊)、大稻埕與萬華等三個地區使用。
◎玻璃煤油燈
台灣民藝生活的照明方案之一,是煤油燈。古董店裡很容易看到民間使用的各種油燈,造形簡陋粗率,錫或鐵製的燈座大多沒有配置燈管,有燈管的也因低溫燒製玻璃脆弱易碎,往往在歷史洪流中早一步殞命消失,遺留孤單的燈座,成為一個象徵性的老物件,沉默地指證早期台灣生活中清簡暗澹的夜間生活。比油燈更容易得見的是「電土燈」,圓錐型的錫製燈座常配備著一個碗型反射罩,顯然電土燈的使用與夜間或暗處工作有關,必須將光照凝聚。以前常見大人夜裡提著燈出門捕青蛙。使用時,將鼠灰色長得像石膏塊的一小塊「電土」(碳化鈣礦石)擲入燈座底部水槽,電土與水發生化學反應便咕嚕咕嚕產生可燃的乙炔氣體,點火後可以照明。小時候家裡附近有間小小的電土店,這是現在再也見不著的特殊行業之一。店裡堆滿著一方方鐵桶,所有物品都灰樸樸地蒙上一層厚厚礦石粉,古怪的氣味酸辛刺鼻。有個男人終日顧著店,但我卻不曾看過顧客。在我無聊的下午時常到店裡討一小塊電土碎屑,或者玩大一點,幾個猴囝仔集資五元,請男人從儲在白鐵桶裡的電土敲下一整塊。電土的玩法相當無聊,就是將灰色的土塊投到附近水溝裡看著溝底滋滋地沖煙冒泡,小蟲水蚤紛紛痛苦扭著身子應聲斃命浮起,我與友伴看得興味盎然。偶爾洗完手沒擦乾便捏起電土玩,立即被遇水劇烈反應的電土痛灼地哇哇大叫。開始找老東西後並未買過電土燈,主要是造形實在不起眼,而且現在擱在家中亦買不到電土可用了,因此雖屢屢得見卻從不曾動念。煤油燈卻不曾少買,因此每隔一陣子就得到中油直營的加油站買鐵桶裝的「臭油」(煤油)一罐。點燃時飄出腥臊的油味,總是讓人覺得這便是古時的味道。在燈芯上點火後得轉動旋鈕調整燈芯高度以免火勢過旺,然後小心裝上易碎無比的燈管,晚餐時關掉電燈,桌上擰亮幾盞媒油燈,讓眼睛慢慢習慣火苗的溫度與光亮。這麼多「玩頭」,久之竟也上癮,也就與各種老物結合成密不可分的民藝氣味。只是家中有一隻調皮劣貓四處走動,牠玩興一發隨時有推倒油燈不可收拾的隱憂。在牠來回巡視走動之處玩火不免自找麻煩,加上陸續買來不少工業老燈,大大緩解了照明困境,煤油燈遂逐步退隱到角落,久不彈此調矣。此外,某年到巴黎北方著名的蚤市,發現低溫吹製的玻璃燈管仍有販售,店家有一整櫃環肥燕瘦的不同燈管,每支皆古法吹製,玻璃裡充滿迷人的小泡泡。煤油燈的燈芯是消耗品,愈燒愈短,我曾有油燈的燈芯以舊衣縫製成替代品,巴黎的蚤市裡竟也有一捲捲不同寬度的燈芯出售。從此不小心手殘打破煤油燈管者或許有此備案:買張機票直飛巴黎為心愛的煤油燈添補配件!
◎法國Jielde老燈廠牌:Jielde年代:1950國家:法國特徵:球形關節,內藏電路鐵管家裡的Jielde 都是跟同一位老先生買的。老先生叫拉菲爾,住在法國中部以芥末聞名的第戎(Dijon)。他每隔一陣子開著廂型車到巴黎,車廂裡滿滿躺著各地找來的工業燈具,有大小如雞籠的巨型投射燈,比一個人還高的地質測量腳架,各種修整燈具的工具零件,當然,總是有許多沾滿著原先在不同工作車間的油污、灰塵與磕碰的Jielde構件,焉焉躺在車裡等待拉菲爾救治。拉菲爾有優秀工匠的一絲不苟,每支Jielde都整理得乾乾淨淨,勻稱地漆上工業風格的石墨蠟,再配上接地的新插頭與撥切爽利的開關。我為了把燈運回台灣,每支燈都得拆卸開來,因此知道他對每個關節中的黃銅導片與螺絲處理得毫不馬虎,暗暗欽佩,見面時總是趁機詢問許多訣竅,老先生亦不藏私一一傳授。工業收藏中的鐵製品(鐵櫃、燈、鐵皮桌、鑄鐵椅……)常將表層的漆色與髒污刮除後塗上一層石墨蠟保護,消光的石墨有著冷酷黑鬱的硬漢風格,在這樣的燈具下獨自靠著鐵桌抽菸寫作,有美式偵探小說的氣氛,難怪年輕人無比痴迷(後)工業風。Jielde是J、L、D三個法文字母的連音,來自機械技師Jean-Louis Domecq的姓名縮寫。一九四○年代末他想為自己設計一款簡單、堅固與可折曲角度的燈,經過幾年構思籌劃後,一九五三年成立工廠,以鑄鐵與關節構成的工業用燈開始量產,除了一九八七年曾將尺寸縮小三分之二另成立Loft系列之外,Jielde的基本構件六十年未曾改變,是法國工業藝術收藏的經典款式。Jielde代表的是由扎實的鑄鐵圓管與球狀關節所連結構成的工業燈具。為了適應各種工作環境,電線藏封在圓管中,圓管的兩端是做為關節的半球體,兩支鐵管可以結合成一個球狀關節,接觸面透過兩圈黃銅薄環導電。這種關節式的結構使得Jielde可以無限的串接,不需外接電線,也無漏電之虞。每個串接的關節都可以配合工廠作業的不同照明需要,三百六十度調整彎折的角度,而且超級堅固耐用。將電線藏於鐵管且能相互連結過電的這種設計,是燈具史上的革命性發明。由於用料扎實經久不壞,Jielde一上市便虜獲了無數的喜好者。在舊貨市場上可以找到各種零件:鑄鐵管、球形燈罩、開關、底座、標籤、螺絲……半世紀以上的標準化生產使得這款燈具充滿DIY的各種可能(一九七三年的廣告海報寫著「已售出兩百萬盞!」)。鑄鐵管有一百二十、四十與二十五公分三種尺寸,市場上因此可以找到各種高矮組合:六節、五節、四節或一節的Jielde,比較常見的是五支鑄鐵管構成的標準款。家裡有兩支特別被歸類為閱讀燈的Jielde,由一百二十公分的長管與四十公分標準管組成,兩根鑄鐵管便能構成Jielde 折燈的基本單元,簡約利落,冷色調的金屬光澤尚有一種潔淨之感。許多工業收藏的書與網站傳授如何整理Jielde老燈,拆卸(非常容易)、去漆、拋光、上石墨漆……一支代表法國工業藝術風格的立燈便浴火重生。當然也可以買商家整理乾淨的燈,Jielde因為耐用且有代表性,售價並不便宜,幸好市場上並不難找得。扎實的工料與獨特的無線設計,一盞燈用一百年應該沒問題。老燈至少都有半世紀的歲數,有時候不免買到「器官移植」的老傢伙。因此會有工廠型錄上不曾見過的怪咖。特別是Jielde,因為數量多且各部分零件可隨意拼接,最易看到各種變形怪體,比如六節以上超級高大的關節巨燈,或是每節鐵管都彎成弧形的自由創作款等等。Jielde是目前仍繼續量產的燈具,百貨公司裡設有專櫃,只是價格高昂而且顏色鮮豔,不免靈光盡喪像是糟透的貨色。
◎三人座戲院椅
桌椅是家居生活的基本元素,飯廳、書房、客廳、廚房、臥室都需要功能不同的桌椅,這些空間其實就是由擺設其中的不同桌椅來定義。飯廳的桌子最好大而穩固,不需抽屜,至少能坐上六人同食,因此又得準備六把餐椅,或者更「台」一點,搭配四張長板凳;書房需要一張多抽屜的桌子,方便收納整理各種文書檔案,如果能再有一張籐編椅面的檜木醫生椅就是絕配了;臥房的桌子很可能是梳妝桌,抽屜要小但數量要多,甚至在桌面上立起如多重樓閣的「太子樓」,以便錯落有致地羅列各種腮紅、眼影、口紅、乳液、粉餅、保養品……坐於桌前琳瑯滿目如入寶山;廚房最好擺一張寬大厚實的實木桌,選擇整塊木料製成的桌面免得菜屑肉渣掉入縫中清理不易,因此理想的廚房用桌是可以切菜揉麵亦不動如山的粗壯傢伙。至於客廳則最好有一套普普風沙發(想以硬梆梆的太師椅整客人嗎?),如果沒有看上眼的北歐尖腳茶几,以厚重的小錢櫃或樟木箱代之極佳。然而,各種台灣老椅子似乎也有局限,方凳、大板椅、太師椅、媳婦椅、孔雀椅、灶椅、醫生椅、候車椅、普普風沙發……總讓人意猶未盡。現代生活中的西式桌椅與台灣古早時代的桌椅畢竟不同,老椅子對於現代人來說實在太硬了,不耐久坐。此外,老家具亦不易覓得大書桌,得在西式的老醫生館裡才找得到。因為很想在傳統的木料之外增添一點其他材質的家具,於是動念找幾張有鑄鐵元素的椅子。當然,這樣的椅子必然屬於西方風格,放在家裡不再代表老台灣,而是東西混搭(fusion)。尋覓許久,幸運地找到了一張三人座戲院椅,完美符合我的想像。戲院椅或劇院椅的主要特徵在於連成一排的個人式座椅,這種源自個人主義卻又集體入座的設計與台灣民藝的候車椅有很大不同。候車椅可供人橫躺小憩,現在鄉間午後仍可見到在候車椅上舒服酣睡的老人。但戲院椅一位一格,坐下後身體就被框在座位上,不允許歪斜亂躺。昔時台灣戲院裡的椅子亦是一位一格的,這種老派的大廳戲院在一九七○年代仍很常見(全台灣密布了八百多家戲院,幾乎各鄉鎮都有一間)。改為現代的多廳戲院後這些椅子的命運可想而知,鑄鐵部分被拆下來當廢鐵五金回收,早期木料部分應是檜木,後來則是夾板,應該都已屍骨無存了。現在網路上仍可看到老戲院被遺忘後讓人心痛的殘破照片,最讓古物迷心碎的,是滿滿一廳的成排木椅任憑雨水、沙塵與烈日壞毀的場景。幸好,還是有幾間戲院很完美漂亮地留存下來,比如花蓮富里的瑞舞丹大戲院,單是瞧見挑高放映廳裡龐大的木椅陣容就讓人感動不已。戲院椅不是厚重古樸的太師椅,早期的民藝販仔是不會感興趣的,老戲院又拆建得早,椅子早已換成豬肝腥紅的膨椅,我因此不曾看過民藝店裡有本土的戲院椅,實在讓人扼腕。這組戲院椅由三張單椅接龍般以螺絲串接起來,搬動時像是雷龍的脊椎骨般曲曲折折,需同時抬起中間椅子的扶手才能將整組長椅順利移動。應該可以串連更多張單椅,但當初進口椅子的賣家似乎以三人座與兩人座的組合出售,還好買到三人座組合,很有在戲院排排坐的感覺。戲院椅的考究在於它的生鐵構件,有的上面蔓生新藝術風格的蟲魚花草,或有的是艾菲爾鐵塔般冷硬簡潔的鋼骨構成,皆讓人痴迷。椅面最好是活動式的,沒人入座時可以翻起豎直,方便觀眾進出找位。找了好久,總算找到這三人組,真是有緣。
◎牙科椅多年前在友人家裡看到他書桌前擺一張生鐵烤漆的老牙科椅,有一種老式工業產品的優雅與穩重,不禁心旌搖惑,也很想找一張來營造工業車間的氣氛。老牙科椅是友人寶貝,在跳蚤市場買到後有人立馬加價萬元亦捨不得割愛,搬回家裡果然有王者之氣。牙科椅之外,這種生鐵鑄造可以升降調節的專業椅子還有理髮椅,現在成了造形設計師在工作室最愛的擺飾,「刺青店也很愛放一張這種椅子當招牌」,朋友補充。但實在很少很少見。我突然想起老販仔H家裡有一張,椅背、頭枕、扶手與坐墊都有獨立的齒輪與關節可以調整角度及高低,每次到他家裡,他都愛不釋手地逐一展示椅子的機關強迫我再欣賞一遍。但我已經好幾年沒去過H家了,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張牙科椅的價格超貴的。我忍不住還是撥電話給H。是他太太接的,H已中風兩年了,整屋的民藝老物幾乎被賣個精光,「但還剩三張你說的那種椅子」,太太說。「每天都有很多人來看,今天來看的人還沒來哩!」太太又說。遇到高手了,H很不易講價,他太太恐怕更是箇中高手,能把剩幾張鐵椅的家裡說得門庭若市。三張椅子沒賣出去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價格不斐而已。我立刻上車,在暴雨中硬著頭皮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到達H家。H的透天厝外垂掛著大大的「售」,屋裡空盪盪的,以前滿屋的民藝家具像是一場夢,我感到心驚。椅子確實還有三張,但只有一張是牙科椅,就是幾年前H最心愛的機械椅,另兩張是構造簡單的理髮椅,扶手旁配備一個大鐵輪可以轉動調整椅面高低,但周身塗著厚重俗豔老油漆實在不像話。H太太一看便知道很幹練,怎麼我以前都沒注意到有這個歐巴桑?我專心地檢查牙科椅的所有機關,椅後突然傳來H沙啞的聲音,「很美啦!」原來他在屏風後面躺著,嚇我一跳。H中風在床仍然開出高價,而且頻頻抱怨已賠本一半囉。他是病人,但價格實在不低,我感到很為難。歐巴桑把我叫到隔壁房間裡降價五千元,並且跑回廚房拿來五張千元大鈔塞到我手裡叫我添上我的錢後拿去給H看,因為她看我這個人老實很想賣我,但H一定得那個價才肯賣,「否則人家早就買去啦!」歐巴桑說。哇,高手,我心裡暗暗咋舌。歐巴桑看我遲疑,斜眼瞄了一下房間四處,「不然,這個送你,這個也送你,還有這個。」是屋裡僅剩的幾件民藝老物。唉,好吧,成交。那張牙科椅的重量超過一百公斤,我們兩人把椅子左推右拉地移到門口便再也動不了。歐巴桑望著空曠的馬路說要看看有沒有人來幫忙搬。我心裡暗自好笑,誰會這麼閒!想不到她撥了一通電話後,立刻有一個中年人騎摩托車過來,然後又有另一個年輕人走來,加上兩個在旁邊看熱鬧聊天的和尚。一分鐘不到,我們已經組成六人工作小組。鄉下人還真有人情味。三個大男人仍然搬不太動那張牙科椅,簡直像是生了根不想離開H的家。最後大家把椅子放倒,幾近脫力地把它像一頭大象般塞進車子後座。「椅子在漏油」,有人喊。我低頭一看,椅子油壓底座的接環處正像湧泉般汨汨流出如墨汁般的機油。因為椅子實在重得無法再移動,大家面面相覷,眼睜睜地看著黑油像打開的自來水般咕嘟咕嘟地全流到我的車上。回家路上仍然暴雨傾洩,又經歷另一番折騰總算將椅子定位。但因為在車子裡已漏光了椅子裡的油,油壓升降的座位升不上來,專程拜託一位師傅來加油壓油。椅子再度被翻倒,在公寓地板上四處流洩著黃褐黏稠的機油,濃濃的油味終日縈繞不去,這下可好了,家裡如願變成事故後的工廠車間了。現在一切完美,椅子各處的機關都可運作,我簡直也要像H那樣為這獨特的椅子驕傲不已,像當年他每次強迫我一樣,強迫來我家的客人也讓我像貪玩的小孩般逐一秀出玩具的各種機巧。臨離開H家前,他拄著拐杖走到我的車旁看著終於被抬上車的椅子沉默不語。這張椅子跟著年邁的H已經十年了,我很理解這個老民藝人的心情。我珍重地與他道別,請保重身體,接下來我也會好好疼惜這張椅子的。「另外兩張椅子還需要的話,價格好談。」關車門前歐巴桑靠過來眨眨眼很小聲地說。後記:仔細檢查這張椅子後,發現共有十一處齒輪機關可以調整高低、前後、角度與決定轉動或鎖定,椅子主體由油壓裝置升降,只要輕踩踏板便呼呼地往上頂高,簡直是一張科學怪椅。
◎黃銅冰杓與吧噗
昔時歲月裡生活簡約樸實,生活裡除了人聲、收音機廣播聲和偶爾駛過的汽機車聲,無有太多聲音。因此當小販遠遠地傳出吧噗這種尖銳喇叭聲時,一整條街的小孩都豎起耳朵,兩顆黑亮的小眼睛裡「啪地」燃起火苗。賣冰的來了。真讓人無限懷念的聲音,現在再沒有任何聲音有著如此魔力。吧噗的聲音永遠地與賣冰的小推車連結一起,駐留在童年單純沒有太多線條雜音的時空裡。只是小時候大人不准亂買亂吃,偶而經過芋冰小販的推車(是的,不是冰淇淋也不是霜淇淋,是芋冰),總是好奇地看著那些圍著車子買冰的小孩,他們熟練無比地大聲說出自己想吃的冰(像現在對麥當勞瞭若指掌的小孩),豪氣萬千地和小販在彈珠檯上吆喝對賭。這是何等快意的人生呀!但我最羨慕的其實不是吃冰,也不是賭彈珠的手技(對賭時,小販總是連身子也懶得移動,在彈子檯對側百無聊賴地咻咻彈完他的珠子,小鬼們則眉眉角角地瞄角度調手勁,彈出珠子時還大喝一聲助陣,像是恫嚇珠子要乖乖跌入該跌入的洞裡)。這些演出對害羞的我太抛頭露臉了,我羨慕的是能握著黃銅冰杓的小販。冰杓手把總是摩挲得亮,在炎炎夏日裡噴放寒氣,圓杓用力刮過堅硬的芋冰時發出嗤嗤如削鐵的悶響,然後在冰桶邊緣順手抹平多出的芋冰,手指一捏芋冰球便喀嚓落在蛋卷甜筒上。冰杓的機械構造對小孩有奇怪的誘惑,是對於「科學怪人」或「蒸汽男孩」式的原始愛好,對於機械、齒輪、連動裝置……的高度興趣。我一直想要有一支機械冰杓。但實在不知買來幹嘛,拿在手裡喀嚓喀嚓地響,訓練握力?立志改行成為賣冰的人?開始對民藝有興趣後,看到有人由小至大將整套冰杓羅列釘在牆上,心裡會意地笑了。每支冰杓依尺寸大小有不同編號,我看過最小的七號,圓杓縮小成彈珠大小,聽說可以用來舀湯圓的內饀,常見的是十二號,最大五十號我沒看過,一說是用來舀凝固的豬油,或說為了賭中「千霸王」大獎專用,那可是小孩的樂透彩了。但專為這個獎製作一支大冰杓好像不太合理,除非真為了成就一則快樂的童話。許久之後我終於也有了幾支冰杓,我沒能買到傳說中五十號的神器,只有三十八與四十號,但端著也能當飯碗吃飯了。小時候總是夢想能吃冰如呷飯,只是如果真讓我賭彈子賭中這麼一杓,我可發愁了。長大後買的不再是兒時的芋冰而是冰杓,無聊時握在手裡讓杓中的撥片喀喀地來回刷動,有一種寂寞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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